张元：如果你要没有选择的话范围就太大了，对我自己来讲，那段时间我希望找到的就是他现在还没有固定的工作，比如他没有找到机会去一个机构里或者公司里上班，可能那段时间里我更容易了解他。因为那时候中间还间隔着春节，时间很短了，所以就用很短的时间里面去拍摄这些图片，同时做采访，时间是相当紧的。但是我觉得也正是有这样一个时间的规定，我找到了一个统一的风格，或者是说就是因为有这个规定，使这段时间里面我完成了非常让我激动地一种感受。而且我觉得那些光影、那些人物都刻在了这个图片上，包括他们的采访。这个过程是很有意思的，很多人他们都自告奋勇地来了。因为我们这种工作也不是招聘，也不是真正的选择，而是看他们个人的故事对我们有没有触动，他们的形象是不是适合在我们这个作品中完成。这个过程还是有意思的，你会有一个机会，用这种方式去了解年轻人的生活。你不可能随意地跑到路上，或者直接进入一个家庭中去了解，这是一个非常好的交谈的机会。那几天可以说就像是故事会一样，每个人都在给你描述一个故事，有的时候让你很心酸，有的时候让你觉得很有趣，有的时候非常打动你。

　　《创意英雄谱》：您通过这件事看到了80后的什么特点呢？

　　张元：我相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个独立的灵魂，我是不喜欢找共性的一个人。我就觉得每个人越独立，越有他自己的特点，就越有趣。对我来说最深切的一种感觉就是，一开始在我做这个计划前，我认为80后应该生活得很幸福，因为中国改革开放30年了嘛，而且我认为一定会过得比我们要好一些。但是做完以后，这个感觉和我最初想象的不一样，我觉得他们在某种程度上，让人心酸的东西更多。例如有的人已经换了十几种工作，很多的人都是生活在不稳定的状态里，还有很多是来自于并不是很幸福的家庭。所以让我感触很多。比如覃钰柯，她一直在做整容，有一次她告诉我她在八宝山的医院，那个医院我原来也去过，就是原来金星做变性手术的地方，我拍金星的纪录片的时候，有一部分就是在那拍的。她告诉我八宝山的医院我就去了。差不多是元旦，快过节的时候，里边的病人很少，尽头是她的病房，去的时候就她一个人在房间里。我透过门缝向里边看，她的鼻子上贴着膏药，肿起来的眼睛像个小猫一样，我觉得那种孤独感十分打动人。所以在那个时候我就拍下了一张照片。

　　《创意英雄谱》：您拍的十组照片，去了很多地方，家庭、工作室、酒吧、小巷子，都在努力地挖掘真实的感觉，当时您有没有什么要求呢？

　　张元：我力求整个场景、光线要简单，更加突出的是人物，一切的景色或者其他东西，对我来说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人物。一个作品如果不真实，它可不打动人。如果你不把那种真实的质感抓到的话，它不是一个好的作品。就像您拍照片、拍电影是一样的，如果在这个作品里边没有真实的气息，你不可能打动人。

　　《创意英雄谱》：您可以大概跟我们说一下《有种》会做成一个什么样的电影吗？

　　张元：《有种》是一部完全的故事影片，它是由孔二狗、我、李星云和杨玉淑编剧的一部纯粹的故事影片。虽然有很多的故事来源于我在采访里边很多人的故事，但是它是一个纯粹的剧情影片。要做成一部纯粹剧情的、非常强烈故事质感的这种影片是需要过程的。过程的难题最重要的就是故事，写什么样的故事，这故事有没有趣，能不能打动人。这个故事即使是来源于真实的话，怎么去结构这个故事，让一个故事变得更有力量，变得更真实，是需要过程的，需要挖掘、需要结构。从我的角度上来讲，我希望去找到一种真实，或者是说找到一种关怀，或者是找到一种悲悯的情怀。因为我相信人应该都是平等的，而且在这样一个空间里，在这样一个都市中，有没有一个可能性，让很多的人都非常幸福地、平等地生活，在这个影片中我希望能找到这种感觉。

　　《创意英雄谱》：您拍《有种》时候，很多人可能不太赞同您的做法，当时杨沫的母亲在布展的时候跟您沟通过，最后也得到了这个母亲的认同了，这是怎样的一个过程？

　　张元：因为杨沫和其其格，她们是作为同性恋的身份出现在摄影展里面的，所以一开始她的母亲不太理解，但是最后我们成为非常好的朋友，她也理解了我的想法。而且我觉得在这个过程中，加深她们母女的感情，实际上是很高兴的一个事。可以说有了这个展览，能够使这样一个家庭她们的感情更加有沟通，我觉得在某种程度上做了一件超出艺术之外的事。

　　《创意英雄谱》：《有种》其实是一种全新的形式，您觉得和拍一部电影相比，区别或者体会是什么呢？

　　张元：我觉得有意思，虽然是不同的载体，电影是记录在胶片上，图片是一个单幅、单帧来展现一个人，书是通过文字来表述。但是归根结底我们还是实现我们的一种感情、一种愿望，就是我相信人都是平等的，应该在这样一个环境当中，有一个幸福生存的可能性。通过不同的载体，我觉得不断地强化一个主体，对我自己来讲，我觉得能够实现我这个愿望。最后无论它是什么样一个结果，从我的角度是做了一个比较彻底的表达，我还是挺高兴得。

　　《创意英雄谱》：这种形式会在您以后的作品中用吗？

　　张元：不见得会反复使用，我喜欢做比较新鲜的事，如果再去重复就不见得好。

　　《创意英雄谱》：您说好作品经得起时间的考验，您认为《有种》这部电影，在您制作影片的生涯当中是一个什么样的位置？

　　张元：我相信它是一部非常重要的作品。拍完了《过年回家》，我又拍了《我爱你》，《绿茶》，《看上去很美》，这部作品我相信它是我的创作过程中非常重要的一部作品。

　　《创意英雄谱》：对您来说，一部作品与观众交流重要，还是更倾向于国际上的认可？

　　张元：我觉得每部电影都应该有它自己的使命，对我来说，我还是希望拍出好的电影。至于你提到的这些东西，实际上是电影之外的附加的东西，去不去电影节，得不得奖，是怎么样的反馈，我觉得那是另外的东西。我自己作为一个导演、一个制作人来说，我的希望就是拍出一部好电影。

　　《创意英雄谱》：您觉得电影在社会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张元：电影在今天，可能也是生活的一部分吧，有很多热爱生活的人同时也爱电影。我当然希望电影它就是电影，但是今天我觉得中国电影为什么没有很好地得到发展，因为电影局的审查太严厉了，把电影看得有点太重要了。老把电影赋予一些政治使命，而且审查的方式也不同，对于国内导演的审查和香港导演的审查的态度又不一样，好莱坞进口影片的审查又是一种审查方式。我觉得应该对大陆导演更加宽容一些，使电影能真正地做到各种类型的电影都可以出现，少给电影戴一些镣铐，可能中国电影会得到更好的发展。

　　《创意英雄谱》：上个月博纳从官方微博发布信息，说电影分级，您对他的做法有什么看法？

　　张元：我们一定要支持电影的分级，现在全世界估计只有中国电影还没有分级。我们不可以想象儿童和成年人，看的是一种状态的影片，有一些电影的确是不适合儿童看，不光是色情和暴力，例如很晦涩的电影，电影探讨的问题有一些可能不适合儿童看的，应该做分级。有了分级，我觉得可以使电影做得更有一些创作的空间。我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还不能够进行电影分级，这个事是让我非常困惑的事。我觉得这个不是一个公司能做的，是一个国家，在电影的制度当中第一步要进行完善的东西。

　　《创意英雄谱》：您曾说过一句话，拍电影是人性化的手术刀，您可以给我们大概解释一下这个观点吗？

　　张元：电影是什么呢？电影是写人的，真正好的电影，应该看到我们人性的变化，人性的复杂性。人性有很多种表达方式，善和美和真这些东西是应该在我们电影中展现出来的。如果你要说电影的作者在某种程度上是心灵的医生的话，那么我相信电影应该很好的手术刀。

　　《创意英雄谱》：问最后一个问题，您创作的原动力是什么？到今年您是创作23年了，这一路走来，您的创作方向有没有改变过？

　　张元：为什么我想继续拍电影呢？好奇心或者同情心一直在驱使着我，我想还会继续拍很多的电影。我希望不断寻找的过程中，我的创作不要被固定下来。《妈妈》和《有种》的风格就不一样，《绿茶》和《看上去很美》也不一样，《过年回家》也有它自己的风格。我虽然已经为电影工作了那么长时间的，但是我觉得还是路漫漫其修远，还是要求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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