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电影”产生于上世纪60年代初的美国,以罗伯特·德鲁和理查德·利科克为首的一批纪录片人提出这样的电影主张:摄影机永远是旁观者,不干涉、不影响事件的过程,永远只作静观默察式的记录;不需要采访,拒绝重演,不用灯光,没有解说,排斥一切可能破坏生活原生态的主观介入。
这样的电影观念与当时电影摄录技术的进步有直接关系:摄影机小型化,摄录设备一体化。但与今天的DV相比,一切却又不可同日而语了。先看看DV带来了什么。
1.更便捷的拍摄方式。DV体小轻便,操作简单,这直接降低了对拍摄者的要求。而且在大多数情况下,只需两个人甚至一个人就可以进行拍摄。
2.更广泛的拍摄主体。拍摄纪录片曾是专业人士的专利,然而DV的迅速普及打破了了这种垄断的话语权力。不少年轻人开始以影像的方式进行记录和思考,影像创作的民主化终于从技术革命中找到了前进的动力。
3.更平等的拍摄关系。DV对于人们不再陌生,纪录片创作者因此可能与被摄者达成一种平等的友善关系。DV淡化了拍摄的“正规”气氛,削弱了纪录片创作者的职业背景,一种轻松的拍摄环境由此产生,真实由此裸露。
4.更自主的创作流程。DV创作主张拍摄与剪接的一体连贯性,鼓励拍摄者个人将自己的观点、经验以及剪辑方针贯彻在影片后期制作的过程当中。这种创作的自主性无疑促进了艺术的多样性与思想的多元性。
这样,我们大致发现了直接电影与DV纪录片之间的关联性。直接电影精神贯彻了一些十分重要的实践要素:要在尽可能不介入或较少介入的前提下,在现场对实际正在发生的事件进行拍摄;为了让影片中所纪录的事件“自己说话”,应当想方设法使作为影片主体的拍摄对象忽视或忘却摄像机的实际存在而自行其是;摄影机如墙上的苍蝇,等待真实事件的发生,电影制作者只是记录完全不被导演控制的场面;尽量将对被拍摄者的生活干预和介入降到最低,不可排演重现;尽可能使用长镜头以保持时空的完整。
直到今天,电视媒体的纪录片创作者与被摄者还是处于不平等状态,以主流媒体为背景的纪录片始终在仰视(面对“英雄模范”)和俯视(面对“平民百姓”或“弱势群体”)间摇摆。这样,摄像机无形中变成放大镜,一旦创作者具有明显的功利意识和情感倾向,生活的真相就很容易被掩盖,纪录片追求的“原汁原味”也就无从提起,从而陷入概念化与脸谱化的误区。所以尽管电视纪录片依旧运用长镜头,运用同期声,但是“直接电影”精神已荡然无存。
在这一点上,DV便能轻松跨越摄像机与被摄者之间的“鸿沟”。DV不代表媒体甚至不代表创作者而只是一台家用摄像机,手持DV的人也可以处于同样的生活状态中。而且,就DV的体积和普及度而言,都能大大缩短被摄者与镜头之间的距离,消解了传统影视制作的神圣感和优越感。这样,DV便能轻松地再现现实,真正做到如墙壁上的苍蝇,使被摄对象忘记DV的存在。这种状态下的纪录片才能真正记录原汁原味的生活状态。
另外,直接电影精神是更深入的纪实精神。在国外称得上纪录片的,大都由一些沉下心去蹲在一个地方进行长时间拍摄的人完成。他们多是独立制片人,可以舍弃其他事务,潜心做纪录片。日本的小川坤介说:“时间是纪录片的第一要素。”而电视纪录片往往要赶出来,有规定的拍摄档期,不太可能深入原生态的生活中。时间也是限制直接电影在电视纪录片上发展的一个重要因素。
所以,如果直接电影要在当代找个接班人的话,DV纪录片便是最佳人选。也只有在DV纪录片的身上,直接电影能得到更完善、更自由的发展。
从创作者的角度看,直接电影根植于自由主义;这注定了它无法被大众媒介所接纳。而DV是一个完全个性化的东西,它可以不通过大众媒介传播,它可以只是人们的一种表达方式,以物化人们的思考,或只为宣泄一种莫名的情绪,如一本心情日记。它将不再被赋予“创作”等字眼,本身可以不存在任何意义。而这时候,一切是自由的:没有让今天的纪录片创作者惶惑不安的审查制度与市场压力;不用做拍摄计划和前期预算,不用考虑任何的艺术规律。在这一层面上,DV纪录片完成了自由主义神话。而网络媒体的发展,更为DV的大众传播提供了新的便捷途径。
如此看来,DV纪录片不但是有能力继承直接电影,更有能力推动直接电影的发展,并可以避免当时的直接电影由时代造成的阻挠。直接电影在实际运作中存在着明显的自身局限:对于那些历史背景和内幕关系错综复杂的题材,特别是那些单靠“事实”的表象难以一言道尽的历史政治题材,它那些纯经验式的实况纪录方法就显得力不从心了。而DV的创作是个人化的,不需要去阐述复杂的历史或政治,它只是通过某个细节来再现现实。DV不应该被要求来承担历史责任,它应该岁自由的,哪怕算是对主流的电视纪录片的补充。
当然,DV纪录片也可以采用其他纪录片模式,例如镜前访谈式、那努克式等。但作为小众媒体存在的DV,要与电视纪录片共同的发展,就应该选择不一样的路,不是重合,而是互补,这也能是对整个纪录片事业的一种推动。
DV纪录片必须充分发挥自身的优势,在“纪实”上可以超越并突破传统电视纪录片。如果说一部DV纪录片是完全纪实的,是拥有着直接电影精神的,个人化的东西便具备了时代的价值。这样,DV纪录片必将为自身的发展开拓出广阔而自由的新田野。(晓月人)